不管消费者是否使用团购优惠，收款方都必须开具发票。但现实生活中，消费者向商家索要并不容易。
2015年9月19日，蔡小雨（化名）用手机软件Uber叫车回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只花了五十多元，她觉得很划算。但当她点击申请发票的链接时，却得到这样的回复：“谢谢您搭乘人民优步，这是一个公益拼车，所以无法提供发票。”
这并非蔡小雨第一次索要发票被拒。在互联网消费后，如团购餐饮、美容美甲等，她向商家要求开具发票，大多数时候都遭到拒绝。
而在南方周末的随机调查中，北京、上海、广州三地团购平台上的商家，都存在拒绝或开具发票有条件的情况，其中，受访的30家餐饮类商家中，明确拒绝开具发票的就占了三分之一。
商家、平台是否应该向消费者开具发票？又因何拒开发票？消费者该如何维权？这一传统消费领域中的常见问题延伸到互联网世界后，也变得有些难以应对。
有优惠没发票
21岁的蔡小雨从2011年团购网站兴起就开始使用移动支付。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手机上的交易频率越来越高。
“除了团购吃大餐、美容美甲，现在平时叫外卖、买水果都是用手机搞定的。”有一回，她发现一星期下来，自己没有用到两百元现金，其他交易都在手机客户端上完成。
行业报告验证了蔡小雨的直观感受。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所发布的《微信社会经济影响力研究报告》，2014年，仅微信直接带动的生活消费规模就已经达到110亿元人民币。
为了推动移动支付的各类消费，电商平台、团购网站、打车软件等都推出各种优惠活动。但各类型的平台甚至同一个平台上不同的商家，对于发票问题，说法却各不相同。
“很多时候，商家都会以享受了团购优惠为由，不给你开发票。”蔡小雨告诉南方周末，“但也有例外，我之前到上海出差，吃饭时也使用了团购券，饭馆很爽快地开了发票。但在深圳就经常被拒。”
南方周末随机采访了北京、上海、广州三座城市各25家进行团购优惠活动的商家，发现更多上海和北京的商家同意开具发票，而广州同意开具发票的商家仅有48%。相比餐饮和电影类消费，休闲娱乐和住宿类消费更容易索要发票。
而在电商平台上，亚马逊和京东都可开具发票。但同属阿里巴巴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的淘宝网和天猫对发票的规定就不一样。天猫商城在“发票保障”页面中声明：“在天猫购买宝贝，若您要求提供发票，卖家是必须提供正规的发票的；在淘宝集市购买宝贝，淘宝未强制要求卖家提供发票，建议您在购买前与卖家确认是否可提供发票。”
至于近两年兴起的专车平台，则以不同的用车方式对发票做出区分。滴滴出行相关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为了方便满足出行乘客能够正常报销的需求，滴滴出行平台一开始就为用户乘车提供发票。目前滴滴专车、滴滴快车、滴滴代驾服务均可以开具发票。仅顺风车不支持，顺风车作为用户出行选择之一，属于绿色公益性质，且低成本，只是象征性地支付分摊车主的油费成本。”优步官网也显示，优步专车可开具发票，人民优步属于“公益拼车”，无法提供发票。
“不开发票肯定是不合理的，但因为价格要优惠得多，我也就不纠结。”蔡小雨所供职的公司正是一家电商网站，据她透露，她所在的网站可以提供发票，前提是消费者需要支付额外的税费。
开不开 谁来开？
事实上，不开发票不仅是不合理的，更是不合法的。
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经营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务，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或者商业惯例向消费者出具购货凭证或者服务单据；消费者索要购货凭证或者服务单据的，经营者必须出具。国务院2010年12月8日修订通过的《发票管理办法》第十九条也规定，“销售商品、提供服务以及从事其他经营活动的单位和个人，对外发生经营业务收取款项，收款方应向付款方开具发票；特殊情况下由付款方向收款方开具发票。”
南方周末拨打全国纳税服务专线电话12366进行咨询，一工作人员表示，不管消费者是否使用团购优惠，收款方都必须开具发票。
不过，互联网消费活动中涉及平台方和终端商家，消费者的款项直接付给平台方。部分商家也表示，发票应由平台方开具。
团购平台美团网相关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消费者向美团支付款项，这些款项都会第一时间入账平台中商家的账户，商家可以根据自己需要进行取现。美团作为平台方无法开具发票，和商家的合同中也规定，发票应由商家开具。”
发票到底由谁开具的问题，也一度让税务部门头疼。12366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团购网站流行初始，涉及收款方有平台，以及平台上的商家，但由于税收征收管理法尚未明确规定在互联网消费活动中涉及的发票是由平台还是网店商家开具，后来地方在执行上达成共识：除非商家与团购网站之间有特殊约定，一般由最终提供消费服务的商家开具发票。
值得注意的是，专车服务涉及交通运输服务，应归属国税部门所管理。然而，12366国税咨询平台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优步目前在国内还未合法化，暂不属于国税负责。另外，按国家规定，交通运输服务增值税率远高于现代服务业服务，而滴滴出行所开具的发票是约车服务费，与出租车发票有区别。
发票无力的存在感
在蔡小雨看来，为了发票跟餐馆争执，或跟专车公司理论，并不值得。“要不到发票并不会严重到影响生活。虽然可能内心会不满，但不至于花时间去争取。”
对她来说，更多时候，索要发票是为了“刮奖”——为了鼓励消费者依法索取和保管发票，部分城市税务机关对发票实施随机设奖。深圳便是其中之一。
深圳市地方税务局早在2008年就制定了发票有奖管理办法，并于2010年发布了修订版。该办法规定，发票有奖仅设发票即开即奖，即开即奖又称刮刮奖。有奖发票的范围为深圳市地方税务局统一监制的《广东省深圳市饮食、娱乐业服务定额发票》。有奖发票为单页三联式，由存根联、发票联、兑奖联组成。有奖发票面额为10元、50元、100元、500元、1000元、5000元，票面金额为1元以及5元的发票暂不设置有奖。
有奖发票意在培养消费者索取发票的习惯，也有利于税务机关监管税源。不过，商家开不开发票与其是否逃税漏税并无绝对关系。
“尽管不开发票，但只要商家纳税时申报了这笔收入，就不算偷税漏税。”12366地税咨询平台工作人员介绍。
另一方面，税务机关在核定纳税人应纳税额时，主要的依据并非发票等账面资料，而是更多非账面方面，比如按照耗用的原材料、燃料、动力等推算或者测算核定。
“人们在大超市里买东西，是否开发票由消费者自己选择，而税务部门征税不会按照超市开具了多少发票来征税，而是通过查询进销存管理系统来确定。”中国税务学会理事、上海财经大学教授胡怡建告诉南方周末。
全国律协财税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华税律师事务所主任刘天永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表示：“发票与纳税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在我国，税款征收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查账征收，一种是核定征收。税务机关对纳税人适用核定征收的，一般会确定税款计算的方式，甚至按照每月定额税款的方式征收。在这种情况下，纳税人开具发票的数量并不会直接影响其应纳税额的多少。”
美团网相关负责人也表示，“如果商家不肯提供发票，消费者可联系美团客服投诉，我们也会进行协商，但目前客服接到的此类投诉也很少。”美团网相关负责人透露。
蔡小雨就从未向平台方或者税务部门投诉过。她还是继续买团购券，私人出行依然选择性价比更高的专车。“优惠，就是商家让利了，不给发票还是可以接受的。”她说，“这事其实大家心照不宣。”
平台征税可能吗？
互联网世界里的发票，其背后是税的问题。
对于网络消费中征税问题，胡怡建认为关键在于要不要管。“真要征税，可以查网上销售记录。”胡怡建介绍。
刘天永表示，根据现行税收征管法的规定，任何单位均有义务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如实向税务机关提供与纳税有关的信息。但由于针对电商平台的税收信息获取方面，国家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因此税务机关在信息获取方面存在着一定的困难。
据公开报道，目前国内的淘宝、天猫、京东、苏宁、亚马逊、当当、一号店等电商平台都存在个人网店，有的以个人名义注册，有的以公司名义注册，所谓的纳税并没有完全按照交易额来走，税务部门对这些平台的商家也缺乏有效的监督手段，这就导致电商纳税一直成为一个无法破解的难题。
让人意外的是，2015年4月份，上海闵行、山东菏泽、广西桂林等地区先后有天猫商家收到补税的通知。一上海店主称，按税务部门的补税通知，需补缴3%增值税和25%企业所得税，“我们去年卖了400多万，28%要补100多万，我们肯定交不起。”
早在2014年，山东、福建的天猫店主也出现过补税的情况。有店主称，当时的纳税比例是销售额的4%。
2015年1月份，国务院法制办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明确规定网上交易负有纳税义务。草案同时规定，网店应该公开税务登记的登载信息或者电子链接标识。天猫商家作为企业，依法纳税无可厚非。无论网店大小、经营规模都应该进行税务登记，凭借税务登记申报减税、免税等税务事项。
“这为税务机关的执法提供了明确的法律依据。”刘天永分析，“未来，在电子商务的税收征管领域，税法应当进一步完善电商交易主体的税务登记制度以及交易信息收集制度，从源头处加强税收征管工作，同时，可以创新发票管理模式，推广电子发票制度，为电商交易双方提供便利。”
有评论认为，未来可能通过平台征税，即税务部门根据电商平台的交易量来一次性地征收税额，然后由平台把税收成本分摊给各个卖家，至于各个行业税率不统一的问题，也可以由平台根据各个店铺所属的行业来做技术设定，然后将收取的税费和税收部门对接即可。当然，有天猫店主为此也表示，羊毛出在羊身上，如果要他们补税，那么他们也就只能提高售价。
